練過拳擊的中國人，走在社會上，拳王是創(chuàng)業(yè)不是相當于武俠小說里功夫在身的俠客，行走江湖，賠錢懲戒惡人，百折不撓版角誰敢挑釁就揍誰？現(xiàn)實
我們在和退役拳擊冠軍李洋的聊天中，出于普通人的籠中好奇，把這個問題提給了他。中國可李洋說，拳王練過拳擊、創(chuàng)業(yè)搏擊等格斗術的賠錢人，水平越高，百折不撓版角在生活中出手的現(xiàn)實可能反而越小。
“拳擊不等于打架，籠中我練拳直到今天，中國沒一次用拳頭解決問題。這是你的職業(yè)素養(yǎng)，你是專業(yè)的，那你對普通人就不能動拳頭。打拳是情緒控制，打架是情緒失控，連情緒都控制不了，你怎么去掌控比賽？”
夢想留在北京 夢想止于北京
其實懂行的人看到李洋，就知道他“不好惹”：身形結實，脖子粗壯，長著“餃子耳”——這是長年練拳擊、摔跤等專業(yè)高手的“標記”。
“小時候在村里我常打架，等練上拳擊，那就不一樣了，碰到外邊人向我挑釁，我都控制自己，沒出拳不代表慫，真正練拳的人，是最討厭打架的。”
李洋練拳擊，當然不是為了變得不好惹，對他來說，拳擊是一種謀生手段，是邁向更高人生高度的階梯。
這個在村里打架的孩子，13歲被選入江蘇徐州業(yè)余體校，正式練起拳擊，一年后被兩位恩師張廣平和司建占看中，輸送到北京隊。
“1996年在光彩體育館，幾個月不出院子，別人一天兩練，我是一天四練，橫下一條心，必須拿下成績留在北京。從農(nóng)村出來，留在北京就是夢想。后來拳擊隊改制，轉(zhuǎn)到什剎海體校，隊里都是北京孩子，外地隊員就剩我一個在堅持。”
十年磨一劍，李洋靠這股韌勁，成了國內(nèi)頂尖，蟬聯(lián)2005/2009全運會57公斤級冠軍，2007年他獲“北京十大杰出青年”提名，當初那個農(nóng)村小子夢想成真了。
那也是中國拳擊的黃金一代，同批隊員里，還出了鄒市明、張志磊等人，但說到那批人的終極夢想——2008北京奧運時，李洋欲言又止。
中國拳擊隊對北京奧運的規(guī)劃目標是：鄒市明保金，李洋和哈那提沖金，但后來情況有變……李洋最終拿了個第五。
李洋說：“總之一句話，國家利益高于一切，后來我當上教練，了解很多情況，永遠是這樣，聽指揮聽安排，服從大局。”
“運動員做好自己的訓練準備，上場發(fā)揮水平，剩下交給天意，交給裁判，交給很多東西，不光是技術水平的事了。總體來說還是公平的，我沒啥抱怨。”
李洋不愿細說的“大局”，只能留給人們?nèi)ュ谙肓耍瑫r至今日，北京奧運留給李洋的不多痕跡之一，是他的手機號。奧運前，李洋把尾號換成2008，這個號一直用到了今天。
開拳館賠慘了 拳擊在中國不掙錢
為了拳擊，李洋兩個膝蓋的半月板都拆了。08奧運后，李洋退役，那一年，他評上“北京奧運個人貢獻獎”，到人民大會堂領了獎。
退役后，李洋在體制內(nèi)外都有嘗試。在先后擔任北京女子拳擊隊教練、國家拳擊隊執(zhí)行總教練同時，他還在社會上開了拳館。
李洋發(fā)現(xiàn)，想靠拳擊吃飯，離開體制可并不容易。
2015年，李洋在京創(chuàng)辦“拳尊”俱樂部，開了4年時間。“這是我第一次創(chuàng)業(yè)，在望京一個地下室。”
“拳尊”作為社會拳館，主營業(yè)務是培訓和賽事這兩塊。
培訓是針對大眾的拳擊教學；賽事則是招募從體制內(nèi)退役的拳手，培養(yǎng)他們進職業(yè)拳擊圈，參加四大組織的職業(yè)賽，簽經(jīng)紀合同，去爭奪出場費和獎金。
“賽事拳擊經(jīng)紀這塊，幾年做下來，名氣有了，我們旗下李同輝拿過大中華洲際金腰帶，詹澤峰拿過大中華青年金腰帶。但經(jīng)濟上沒什么收益，入不敷出。”
“拳館的支出包括房租、簽拳手的工資及基礎保障、請外教等。收入主要靠培訓和會員，有點單一。”
“我們負責拳手的吃住和基本工資，另外拳手一邊自己訓練，一邊給學員培訓代課，會有課時費和提成。而拳手打職業(yè)賽，和經(jīng)紀公司是有比例分成的，拳手占大頭，我們拿小頭，三七開。實際上，很多費用要我們自己掏，比如派人跟比賽等，一場比賽打下來基本不賺錢。”
“這種模式最后發(fā)現(xiàn)行不通，簽約拳手產(chǎn)生的價值，和花在他們身上的錢是不成正比的。拿過世界冠軍、全國冠軍的拳手，代課態(tài)度和認真度還不如沒拿過的，優(yōu)秀運動員不一定是優(yōu)秀老師。”
“因為我主要精力在拳擊隊當教練，拳館只能托管，最后收拾爛攤子，發(fā)現(xiàn)到處是窟窿。每次給我打電話，就是要交房租，要發(fā)工資了，要交這費那費了，月底一對賬，全是負的。”
“一個月最少虧20萬，整體算下來，虧了三、四百萬是有的。后來就把拳館關了，最多時有三家店，疫情一來全關了。”
除了拳館難以自負盈虧，其實在中國，拳手這個群體也面臨生存拷問。
在中國職業(yè)拳擊圈，大多數(shù)人仍在生存模式上摸索。這些年，即使是最頂尖的中國拳手，轉(zhuǎn)型職業(yè)后單靠打拳掙到錢的并不多。
張志磊因為級別大關注高、且身后是世界級推廣公司，因此有不菲收益。而其他知名拳手如徐燦、鄒市明、熊朝忠等，單靠拳賽本身很難掙到錢，主要靠贊助商、廣告來實現(xiàn)收益。
這就是拳擊在中國的現(xiàn)狀。在歐美國家，拳擊是職業(yè)市場成熟的項目，但在中國，受限于群眾基礎薄弱、大眾對拳擊感知度較低，單靠打拳想在中國市場掙到錢，太難了。
“八角籠中”孩子們的眼神
去年賈玲《熱辣滾燙》熱映，讓拳擊進入更多普通人視野。
在李洋這樣的圈內(nèi)人看來，這部電影不是什么減肥宣傳片，女主通過拳擊完成挑戰(zhàn)和蛻變，找到自我，正是拳擊這項運動能帶給普通人的益處。
作為拳擊人，讓更多人知道、接觸拳擊，改善拳擊在中國的生存環(huán)境，是李洋一直想做的。
他想到了校園。
去年李洋回到江蘇老家睢寧，做起拳擊進校園活動。
在縣里支持下，他組建了“李洋少體校拳擊隊”，先打造教練隊伍，找自己學生、昔日全國冠軍選手，一起來睢寧任教。
再就是篩選苗子。李洋從報名的初中孩子里挑出男女生各15人，場館是縣少體校的籃球館，他帶著孩子們一起練拳。
這讓我們聯(lián)想到王寶強電影《八角籠中》，李洋仿佛就是電影中的主人公，帶著一幫邊遠地區(qū)的孩子，拼了命在打拳上謀出路。
“很多孩子文化課成績太低，高中考不上，如果沒這個項目，他可能就輟學了。有了拳擊這個體育特長，受政策照顧，高中可以直接要他。”
“像我們這樣的小縣城，很多孩子是留守兒童，有的父母離異沒人管，送到我這來，一是練拳擊有個好身體，二是有個高中上，將來能靠體育考大學。”
“這事校長們很歡迎，包括一些小學也陸續(xù)開展。現(xiàn)在孩子得抑郁癥的很多，去年初我回去，一個星期就有兩個跳河的孩子。拳擊能減壓，能發(fā)泄情緒，很多學校還辦了拳擊教室，讓孩子到里面打，相當于一個發(fā)泄室。”
如今，李洋拳擊隊的教練，已獲得地方編制，開始正規(guī)帶訓，少體校專業(yè)拳擊隊也有了20人左右的規(guī)模。
李洋希望，這種拳擊進校園的模式，能一層層復制下去，既培訓孩子，也培訓基層教師，培養(yǎng)出來一位拳擊老師，就能帶好幾個班的課，以點帶面。
“這是我發(fā)自內(nèi)心想干的事兒，那么多孩子，和他們說世界冠軍來選材，被選中就能跟我練拳擊，進拳擊校隊。”
“孩子們眼睛都亮起來，眼神里都是渴望，感覺那些眼睛都會說話：選我！選我！”
“退役運動員是弱勢群體”
和我們聊天過程中，李洋時不時要接一些電話，安排一些事情。
他現(xiàn)在一個身份是“李總”。2020年，他徹底離開體制，再次創(chuàng)業(yè)，注冊了“北京李洋體育科技集團有限公司”。
離開體制，是為了家庭。李洋愛人確診抑郁癥，他辭去所有職務，回家全心陪伴。
“2019年初，國家隊在五指山集訓，夫人抑郁癥，家里都瞞著我。嚴重時她走在德勝門橋上，覺得橋下軟綿綿的，就想跳下去。她屬于重度抑郁，有輕生念頭。”
“馬上備戰(zhàn)東京奧運了，我肯定也在教練名單，我很矛盾，帶隊員出征奧運是榮譽，可我夫人這個病，不是一個月兩個月的事，我覺得家庭第一，一定要好好陪夫人度過這個難關，加上孩子小，我就辭職回家。”
“這樣全身心陪家人整整一年，直到夫人康復。那時每天陪伴，做飯，送孩子上學，多年來沒有過的。大概一年時間，夫人調(diào)理好了，醫(yī)生也說我的陪伴很重要。這段時間，老天還給了個兒子。”
重返社會后，李洋的創(chuàng)業(yè)眼光瞄準了退役運動員群體，做起冠軍選手的MCN機構與經(jīng)紀業(yè)務，他的理念是，運動員在退役后仍能發(fā)光發(fā)熱，缺少的只是一個平臺。
如今在“李洋體育”這個平臺，他能直接聯(lián)系的退役冠軍選手有四、五十人，各項目都有，知名的包括拳擊的蔡冬菊、滑雪的郭丹丹、柔道的楊秀麗、乒乓球的王皓、射擊的楊琳、足球的于大寶、游泳的張琳……愛交朋友、人脈頗廣的李洋，想把他們聯(lián)結起來，捏成一個團一起做事情。
“退役后運動員彼此都常交流，每個人都有難處，都有想法，時間一長，感覺還是需要一個平臺，所以我現(xiàn)在做的是，幫退役運動員們找到自身價值，找到有共同語言的團體。”
“這幾年也幫到一些冠軍選手，像滑雪的郭丹丹，冬奧會時李洋體育和中石化簽約，把郭丹丹推給中石化做代言人。其他還有類似業(yè)務搭橋，將企業(yè)和選手聯(lián)系到一起，產(chǎn)生新的價值。”
“以前是零散的，有了這個平臺，我可以和退役運動員們簽經(jīng)紀合同，保障你一年多少廣告，實現(xiàn)怎樣的價值。”
李洋認為，離開賽場光環(huán)，退役運動員其實是個“弱勢群體”。
“運動員買斷退役后步入社會，很多人陷入自我封閉，還有一些甚至得了抑郁癥。”
“我給踏入社會的運動員，定位為‘弱勢群體’，為什么呢？因為他們最好的年華都奉獻給運動隊，奉獻給國家了。退役后，該掌握的社會生存技能，什么都沒有，只剩運動員時代的光環(huán)，經(jīng)商沒有頭腦，應聘別的領域也不行，還不如一個闖蕩社會的年輕小伙，這不是弱勢是啥？”
“但我想和他們說，我們能在賽場爭金奪銀，那么大的苦都能吃，那么大的困難都能克服，現(xiàn)在生活中這點困難和打擊又算什么？我們抱團起來做事，大不了抱著從頭再來的心態(tài)去拼。”
“我是幸運的，一路有這么多老師、朋友、同行幫我。包括我開拳館最難的時候，全是身邊朋友幫我湊錢度過難關。有時月底要交房租，都是朋友幫的，這湊幾萬、那湊幾萬。”
“我心里特別感謝這些朋友，所以我也要回報他們，通過做退役運動員這個事，也為體育圈做點事。當我有這個機會和能力，大家一起做點事，創(chuàng)造出價值來。”
“冠軍的身份只是個牌子，最重要的還是你能為別人做什么。別人說，我認識你，你是冠軍，但我說，冠軍那是往事，我是李洋，我現(xiàn)在能為你做什么，帶來什么，實現(xiàn)什么價值，這是更重要的。”（周超采訪/李普利撰文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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